把鲁迅拽进课本是个问题,如今要剔除了,依然是个问题。
此一时,彼一时也。
建国最初的教材也几乎没有鲁迅的,只有《一件小事》《社戏》(《故乡》节选)《药》等,后来潮起潮落,断续的就多了些,《拿来主义》《秋夜》等等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出现的。这个在被执政府围剿得仓惶逃窜、最后厕身法国租借里的中国作家,被忽然拽入了课本,一定惊动天下。不过手头没有资料,而且那个时代,似乎也没有发出异样声音的条件,而已。
鲁迅是爱憎分明的文人,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一头怒发,那铁骨铮铮不妥协的倔强,还有对仇敌的毫不留情,看了叫人心寒。他对中国政治、中国文化、中国历史的了解,至今没有人敢说"出其右"。而且,在"费额泼赖必须缓行"(王蒙语)的年代,让鲁迅出来煞风景,不是不够厚道、和谐?而且,在小沈阳、郭敬明、天上人间美女团队涌进文化主流的时代,让鲁迅这个枯瘦而且多病的老头子站在粉红云朵中间,岂不是太煞风景,很倒胃口?
鲁迅是一定要被剔除课本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落伍。他的"投枪""匕首"般的小杂文现在还有几人能写敢写?他的每一个时评所依据的旧闻掌故都能在今天的报纸上找到新版,更主要的,他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政府主义者、个人主义者,一个决绝的孤独者。在一个价值标准、道德规范都成了浆糊的年代,与其让人们因为阅读鲁迅而更加痛苦,还不如让人们远离鲁迅,在现实的丑恶面前掉过头去,在苟且的和谐和混沌中开心死去。
其实,鲁迅的"被捧"或者"被棒",从他趟入文坛这池混水开始,就已经开始了。这个孤独而伟大的灵魂,总是让中国人感觉别扭,总是感到自己的棉袍里藏着太多的"小"字。
当是时也,借助于卢布,或者还有从“铁屋子”里觉醒的人们在鼓噪,鲁迅也就硬卡巴拿的被进入了蒙昧世界;现如今也,当黑暗成为常态,当愚昧成为座上嘉宾,当愚蠢成为最大晚会上强化灌输、彻底洗脑的保留节目,我们还需要鲁迅吗?当启蒙已经过时,阿贵也穿上蟒袍,新富与新贵结成伟大的既得利益阶层的时候,鲁迅,还屑于跟这些丢失了灵魂的人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吗?他的“拯救肉体不如拯救灵魂”的抱负,是不是有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之虞?
鲁迅活着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将来的结局:今天被频繁进出课本的灿烂景象,他老人家生前看得明明白白。您看看他的《野草》就知道了,看看他多少次采用了"在我死后"这样的句型,看见了在通往坟地的荆棘丛生的路上,自己孤独的影子和冷白的月光,骷髅还有野草,就会明白:鲁迅,从来就不打算属于任何人任何时代。
或者说,鲁迅属于所有时代所有人,当下这个这些除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