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富裕”慈善组织的钱从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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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手以慈善之名在民间“集资”，一手通过内部人控制的公司投资、放贷，河南宋基会自如穿梭于慈善与金融之间。慈善组织异化为金融平台，谁来监管这个飞速膨胀却面目模糊的“超级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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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宋基会秘书长张悍东，也是“宋基”系公司中最核心的人物。 （资料图片/图）

2011年9月1日，《南方周末》刊发《中国最能筹款慈善组织的钱去哪了──谁在控制河南宋庆龄基金会》一文，披露了资产规模近30亿元的河南宋基会，十年来一直通过内部人控制的投资公司在当地投资、放贷，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根据河南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批示，一个包括统战部、民政厅、金融办等部门在内的调查组，已着手对河南宋基会进行“深入调查”。同期，国家审计署驻郑州特派办对河南宋基会及相关项目的审计也在进行。

而据南方周末记者进一步调查，河南宋基会强大得令人咋舌的筹款能力，与其以慈善之名在百姓中进行的广泛集资有关。

“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沉醉在这种资金高速流转的快感之中。”当地一位熟悉河南宋基会的企业人士评价说。

捐赠“资金使用权”

基金发展部会让储户签署一份《资金使用权捐赠协议》：如果存一万元，年息15%，协议上只注明，储蓄者向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捐赠了1.15万元的“一年期资金使用权”，本金金额并不出现。

河南宋基会成立于1992年底，最初是由河南省政协办公厅主管，而非现在的省委统战部。

一位熟悉河南宋基会历史的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大约在1997年时，当地一个名为许世松的省政府机关“下海”干部，与河南宋基会达成合作，成立了一个名为“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的挂靠组织。

当时河南宋基会是一个“没钱”的清贫单位，许世松的挂靠可以带来每年十万元以上的管理费等收益；而许世松方面，则可以河南宋基会发展部的名义，面向社会融资。

许世松从事的是典当、拍卖乃至股票投资等需要现金流支持的业务，成立基金发展部的目的，就是利用河南宋基会的募捐资格，建立一个可以公开筹资的平台。

在当时，这是非常红火的一种做法。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央鼓励农村发展合作基金会筹资进行建设，在这一背景下，从城市到农村出现了数万个基金会、股金会，其中既有政府部门领衔的，也有老百姓自行建立的，有真正筹资搞建设的，也有吸收存款放高利贷的，鱼龙混杂。

不过，官员出身的许世松找了一块既安全且让人非常信任的牌子——慈善基金会。

基金发展部成立后，陆续在河南一些地市建立起了河南宋基会分支机构，通过这些分支机构负责人向各地民众吸收存款。

虽然看起来这些地方是分支机构，但实际上，这些分支负责人与基金发展部主要是一种资金买卖关系，他们用比基金发展部更低的利率在当地吸收储蓄，再倒给基金发展部，赚取利差。

来自河南宋基会内部和当地企业界的多个消息源均称，当时社会融资成本较高，基金发展部的募款年息，曾高达13%-20%。

为了要符合慈善基金会的募捐身份，并规避集资的法律风险，基金发展部还设计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他们会让储户签署一份《资金使用权捐赠协议》。

举例说，如果吸储一万元，年息15%，协议上只注明，储蓄者向河南宋庆龄基金会基金发展部捐赠了1.15万元的“一年期资金使用权”，本金金额并不出现。

基金发展部会告诉储户，你们不需要捐赠实际的钱，而是通过捐赠一定期限的资金的使用权，让其产生收益用于慈善事业，到年底还能返还高额利息。

这种筹资成本高昂，而到了1990年代末期，许世松的投资生意失利，窟窿便出现了。加上此时，中央大力整顿基金会，河南也接连打击非法集资大案，吸储难度大大增加。

上述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00年左右，许世松突然失踪，给河南宋基会留下了超过三千万元的资金缺口。河南宋基会曾通过警方寻人，但没有结果。由于年载已久，截至发稿时，南方周末记者尚未从政府方面就这个说法得到确认。

当时摆在河南宋基会面前的烂摊子是，之前从民众手中募集的款项需按年履约，不然就会酿成巨大风波，而要想还上此前的钱，就必须吸收新的钱。

于是，在“想办法还老百姓的钱”这个理由面前，在河南宋基会高层的默许下，许世松的同僚张悍东，接替了基金发展部主任一职，把这个捐赠资金使用权的游戏继续维持下去，并试图通过投资和放贷等方式来赚钱填补亏空。

张悍东，1963年出生于河南驻马店下属的泌阳县，1982年从驻马店教师进修学院毕业后，在泌阳双庙中学教书，四年之后调至泌阳县信访办担任秘书工作，1990年停薪留职“下海”闯荡，在进入河南宋基会之前曾从事过保险业务。

在张悍东的主持下，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发展出了更多地方分支机构、朝县乡一级铺设更密集的经营网点——2000年之后，基金发展部吸储能力大增，几年功夫，其年吸储金额就达数亿元。

不过，吸储业务兴隆，也曾引起河南一些地方人民银行等部门的警觉，河南宋基会当年的业务主管部门省政协办公厅，就曾接待过这类来自地方政府的交涉——这种吸储业务被后者指为“高息揽储”或“变相非法集资”。

尽管有“捐赠资金使用权”的外衣，但对于这种吸储，张悍东等河南宋基会员工其实也很担心，在一些小规模的内部会议上，常常会提到“进去”（意指坐牢）之类字眼。

而河南省政协最终选择和河南宋基会脱钩，后者搬出了郑州花园路上的省政协办公楼。在这之后，通过原河南省副省长、河南宋基会理事长刘玉洁的关系，河南宋基会改为挂靠在省委统战部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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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宋基会下辖17 个分支机构，在慈善组织中十分罕见。这些分支机构，实际上就是其强力吸储的“机器”。 （河南宋基会网站/图）

“公益医保”集资

来自河南宋基会内外多方人士均向记者指出，公益医保项目正是现在河南宋基会最主要的资金源泉。

这些压力之下，2004年之后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开始调整“玩法”，原来的捐赠“资金使用权”的模式逐步结束。

在有过保险从业经历的张悍东的指挥下，一个名为“河南省公益医保发展管理中心”的非营利社会团体，当年在省民政厅注册成立，注册资本1000万元。

这个公益医保中心究竟是受谁控制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

公益医保中心过往公布出来的宣传材料和组织章程显示，其是根据河南省政府政办（2003）30号文件精神，并在河南省委、省政府的直接领导、关心支持下，根据豫卫规财（2003）89号文件成立，由河南省卫生厅主管，并由河南省卫生厅、民政厅、河南省宋基会、中国人寿河南分公司四个成员单位发起成立。

不过，南方周末记者无法通过公开渠道查阅到上述文件原文，致电上述“发起单位”的诸多人士，所得到的口头回答，或是与公益医保中心“没关系”、“绝对不可能是其发起人”，或是“被挂名”。

而河南宋基会内部流传的说法是，这个非营利社会团体其实是由河南宋基投资有限公司以及一些内部员工共同发起成立的。

宋基投资是河南宋基会的资金流转平台，其十年来的背后股东是张悍东等内部员工。

根据宋基投资工商资料，其在2010年之前一直持有公益医保中心5%的股权，但它从未出现在公益医保中心公布的发起单位名单之中。

而河南民政厅社会组织信息网公示信息显示，医保管理中心过去的法定代表人是张悍东，目前已变更为项目的执行负责人刘晓东。

究竟是谁的公益医保中心，这一问题存在争议。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了保管有公益医保中心注册资料的民政厅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是：“只有公检法等部门、以及社会团体自身才能凭证件调看档案。”

这个公益医保中心究竟在做什么事？从过去河南省内媒体对其的诸多报道来看，这是一个慈善组织——简单来说，公益医保中心一直在河南各地向一些低保、贫苦人群免费发放《公益医保证》，他们持证看病可以享受到费用减免等多项优惠。公益医保中心还在媒体上公布银行账号，接受社会捐助。

但是，与河南宋基会有公益医保等业务往来的多位人士均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这些举动主要是为了在地方上进行宣传，以及开拓关系，公益医保中心真正的目的，仍是“吸收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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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公益医保中心各地分支机构，和一直在各地揽储的河南宋基会分支机构，大多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这些挂靠机构实际上是自负盈亏的实体。

经过几年的演变，目前公益医保中心具体操作方式是，储户可出资向其购买有效期一年的《公益医保证》，持证看病可以享受一定的住院、检查和治疗费用的减免，如遇意外事故，还可获得一定的意外伤害保险赔付。

持证人还能获得一份从商业保险公司所购买的住院医疗保险和意外伤害险——这些保险多是通过宋基旗下的保险代理公司来购买，以其赔付水平来看，市场价格常在一年百来块钱左右。

最关键的是，一年到期后，除了本金奉还，“储户”还能获得一定利息──以“医疗定额资助金”的名义发放。

根据南方周末记者从各方收集到的情况，《公益医保证》主要包括一万、两万等多种面值，对应的资助金数额不等。各地资助金发放金额不尽相同，但大致是保持略高于同期银行存款利率。

以河南漯河临颍县王孟乡一位基层经办员江鞍（化名）的反馈为例，她经手的《公益医保证》今年的资助金是400元/万元，前些年则是300元到300多元不等。

乡村小学教师出身的江鞍，已在当地代理公益医保业务五年，更早以前则是在村上为银行拉存款。这种基层“信贷员”角色，在河南农村广泛存在。

在同行介绍下，江鞍2006年开始为公益医保中心“拉存款”，她被告知，这些钱是存到河南宋基会这个“国家单位”——她认识的几个信贷员还曾结伴去郑州“考察”确认过，这个“正规单位”让他们非常信任。

因公益医保项目存取兑付记录良好，她已从初时的一年几十万存款规模发展到了现在一年经手一百多万元。每拉到一万块的存款，这些信贷员会获得80元/年的手续费。

在江鞍看来，公益医保和她过去经办的银行存款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利息略高。

在村里收集的存款，江鞍会交给乡里一个联系人，由其再上交到县里或市里的河南宋基会办事处或代办点，把储户们的《公益医保证》办下来。而这之间的各个中间环节，都会获得一定的费用奖励。

河南宋基会网站显示，其在全省各地总计有17个办事处，这样的架构对一个常规的慈善机构而言，极为罕见。

按照“河南宋基会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财新网记者采访时所披露的，2010年河南共有40余万人领取了公益医保证。若按一人一万元的存款金额计算，就算扣除“六分之一的持证赤贫人口”，所筹金额也在30亿元之上。

来自河南宋基会内外多方人士均向记者指出，公益医保项目正是现在河南宋基会最主要的资金源泉。

这也与“河南宋基会主要负责人”的公开介绍相吻合——“在2010年，向基金会进行限定性捐赠的个人，就达到30万人以上，人均捐赠在一万元以上。”

不过，若以此计算，2010年河南宋基会获得的捐赠应在30亿以上，但是在基金会中心网所能查询到的河南宋基会当年财务报表上，这一金额为10亿元，其中有7.6亿元来自于国内自然人。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这份报表上，河南宋基会的筹款成本为“0”。



在基金中心网上可以查询到，筹款金额全国第一的河南宋基会，筹资费用为0。 （基金中心网/图）

河南宋基模式的奥妙

“三驾马车”包括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公益医保中心和宋基投资。这是张悍东掌控下的一个班子三块牌子，根据不同的需要灵活运用。

十年里，在张悍东的手上，河南宋基会，已成长为一个资产规模达30亿、涉足房地产、金融、证券、文化教育、商品贸易等多个领域的巨大经济实体。

事实上，在张悍东接盘基金发展部初时，运作并不算成功。当时，最主要的两项业务——股票投资和放贷并未带来好收成。彼时的一个社会背景是，2001-2004年，中国股市正经历着漫漫熊市。

而且，在河南宋基会资金存贷流程中，缺乏正规金融机构的风险控制制度，曾发生过贷款无法收回、存款被地市分支机构负责人挪用亏损等事故，损失不少。

而融资成本也在同步上升，因为要继续填补窟窿，就必须不断扩大募款规模——按照河南宋基会内部口头传达的说法，到2004年左右，尽管基金发展部当时的年募款能力已超过5亿元，但三千万的缺口已扩至3亿元，只能不断用吸收新款去偿还旧款来维系资金周转。

不过，这个说法未能得到河南宋基会的证实。

到了2005年以后，从表面看，河南宋基会的利润迅速增加，因为最主要的两项业务——放贷和房地产投资——都堪称暴利行业。

但是，因为资金大多来自吸储，尽管资产膨胀得很大，负债规模同样很大，宋基投资在过去十年几乎一直是亏损。至于河南宋基会的真实盈亏状况究竟如何，只有张悍东和其手下主要财务负责人刘淑英等少数人等掌握。

在这个过程中，张悍东的个人身份，已从一个挂靠性质的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主任，摇身一变成为了河南宋基会秘书长，全面操盘整个河南宋基会业务。而河南宋基会里那些退休领导们，其实大多都不怎么过问这些具体业务。

记者接触到的所有和张悍东打过交道的人，对他的评价里都包括“聪明”二字。

熟悉他的人士透露，河南宋基会十年里建立起的三十亿元的资产规模，靠的是张悍东的“三驾马车”。

“三驾马车”包括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公益医保中心和宋基投资。这是张悍东掌控下的一个班子三块牌子，根据不同的需要灵活运用：需要进行社会宣传以及运作一些政府资源时，以河南宋基会基金发展部出面；需要吸纳社会存款时，用公益医保中心来操作；需要进行投资等经济业务时，则是由宋基投资及相关公司出马。

为了方便资金运作，张悍东和同事魏瑜璟作为出资人，于2001年底注册成立了河南宋基投资。

“当时才二十多岁的魏瑜璟，刚通过高层关系调到河南宋基会工作，因其背景被张悍东拿来列作股东。”知情人士透露。当时，两人共计出资1000万元。

9月4日，“河南宋基会相关负责人”接受了财新网记者采访，按其说法，当时张与魏均是“委托持股”——因为当时存在基金会不能经营企业的政策限制，才设计了由骨干员工“代持”的方式。

不过，2004年《基金会管理条例》出台时，限制条款已不复存在。而此后至今河南宋基多次股权变更，却始终没有交还河南宋基会。

对于部分新加入的个人股东情况，“河南宋基会相关负责人”公开称为员工“全员持股”。而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这位负责人没有提及的是，这些年轻员工中不乏受张悍东提携的泌阳老乡，及其亲友。

熟悉张悍东的商界人士透露说，通过把股权分散到一些亲信手中，张悍东既能确保对宋基投资的牢牢掌控，又等于是给自己增设了一层保护。

除此之外，在郑州以及河南各地，宋基投资及其下属企业，以及以宋基会骨干员工为股东的各种投资公司、项目公司还有数十个。而宋基投资的房地产和放贷业务，正是通过这些公司来操盘。

公开资料显示，宋基投资在郑州、周口和信阳等地参与投资了大量房地产业务，其中包括郑州宋庆龄基金会青少年儿童活动中心、宋基绿城玉园、与河南建业联合开发的周口1500亩联盟新城项目、信阳楚王城住宅、水国际建材港等项目。

而在放贷方面，仅据记者掌握的部分企业名单，就包括房地产、钢铁等多个领域，而记者所能接触到少量案例，贷款方所需支付的“捐款”利率，全都远远高于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的四倍以上，按照现行法规，已属于高利贷范畴。

河南商界多方人士表示，贷款的主要流向是房地产领域，河南当地一些知名大房地产企业都榜上有名。

当年拍下郑州地王后资金断裂的河南思达集团，也曾是宋基投资的“客户”，后来宋基投资还因此进入思达方面的债权人委员会名单。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记者从存款贷款两个方向得到的多方消息均称，一些宋基的存贷业务都是通过私人银行账号在拨付。

此外，还有获得贷款的企业人士向记者反映，在通过“捐款”偿付利息的时候，河南宋基会还可以给企业出具免税凭证，有时甚至可以开出比实际“捐款”金额更高的免税凭证。

(南方周末)

我心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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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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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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