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师站讲台33年， 生命里最后一个电话竟然依然是学校和学生

丁涛

章东仁不太喜欢拍照片，我们只能从影集中找到了一张他很久之前拍的与学生在一起的合影

年轻时候的章校长和女儿





         今天，是教师节。


　　但临海市邵家渡滩头小学的229个孩子，却再也没有机会向他们的章校长说一声“教师节快乐”了。

　　台州医院的主治医生柴海飞说，如果章东仁早几天来住院就好了。

　　搭档多年的同事柳威民说，如果老章这个暑假不要天天为学校的翻修跑来跑去就好了。

　　女儿章凌霄说，如果爸爸这么多年来时时想着学生的同时，稍微多想想自己就好了……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有的，是滩头小学修饬一新的教室，平整干净的操场；还有在讲台上已经站了33年的章东仁永远留在孩子们心中的微微笑容。

　　生命中最后一个电话

　　说的还是学校

　　柳威民知道，老章要去住院了，那是身体真的吃不消了。8月14日上午，章东仁找到了担任滩头小学总务处主任柳威民，把办公室钥匙和公章交给了他：“我可能要去住院，学校的事你多费心。”

　　“头痛病”已经缠上章东仁很久了，可这个夏天，章东仁觉得自己的头疼到好像在被锥子钻，实在有些忍不住。

　　“我们家老章是个很能熬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太会和我们说身体不舒服的，但这个暑假里，他和我说了好几次头疼了。我劝他早点去看看，他都说要等到学校修整的事情弄到差不多再看……”章东仁的妻子陈美春轻轻地说。

　　到了医院，门诊的医生简单问了几句就发现章东仁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一边安排他挂针，一边让家属去办住院手续。

　　输着液的章东仁又闲不住了，他掏出手机，打给中心校的副校长王秀富，说的内容还是学校的修缮，和新学期学生们的安排。

　　这个电话，王秀富记得很清楚，他听得出来章东仁说话声音有些急促。话还没说上几句，王秀富突然听到电话中“啪”的一声，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后来我才知道，东仁这个时候突然瘫倒昏迷了，那‘啪’的一声，是电话掉在了地上。”

　　医院全力抢救了四天，章东仁还是没能再醒过来。

　　柴海飞是章东仁的主治医生，说起章校长的病，柴医生一脸遗憾：“他是高血压引起的突发脑溢血。如果能早点来医院治疗，将血压有效控制下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今年夏天这么热，章校长本来就有点高血压，又为了学校的事情跑来跑去，没有休息好，血压当然要出问题。”

　　夏天最热的中午

　　他却出门“讨”经费

　　自从2006年接手滩头小学之后，让校园换个模样一直是章东仁的一大心愿。

　　滩头小学是邵家渡街道的6所完小之一，有9个行政村的孩子在这里念书，但学校的“硬件”已经“很软”了：教室的窗户严重变形，关都关不拢；长期没粉刷，室内总显得昏暗；操场更是已经被踩成了坑坑洼洼的烂泥地，篮球场甚至还有长着不少野草。

　　要让学校焕然一新很简单，重新翻建一下就行。但还是那句话：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今年放暑假之前，章东仁终于下定决心，到9个村子里去筹钱，一定要把修整校园的事情做起来。“章校长之所以挑在暑假里做，是因为他能有时间去一个一个村找人，平时学校里事情太多，他哪里有空。”学校总务处主任柳威民说。

　　放暑假了，章东仁开始“行动”，骑上他的摩托车，一个一个村跑。有几个富裕村，挺爽快地拿出了钱，但有几个村集体经济很弱，要挤出钱来就不容易了。一看要钱的章东仁来了，一些干部只能采取“回避战术”，躲得过就躲，躲不过就拖。

　　章东仁这次真是铁了心要把钱要来，把学校修好。

　　夏天的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却是章东仁找人的“好时光”。戴上一顶草帽，带上一大瓶口渴时喝的白开水，章东仁出发去“扫村”。他知道中午天气最热，村干部们肯定要回家休息，就专挑这个时间“堵”到家里去做工作。

　　“反正今年我看30摄氏度以上的大热天，爸爸都是在外面跑的，一个人又黑又瘦。”女儿章凌霄心疼死老爸了，可也知道劝了没用。她能做的，就是把爸爸每天带着路上喝的白开水，换成了茶水。

　　磨了快一个月，章东仁终于凑起了这笔学校翻修的钱。

　　一共150900元。

　　学生的许多饭盒

　　老章都打开过

　　钱筹到了，章东仁没有半点停歇，开始马不停蹄地与学校其他老师一起商量修缮学校的计划，公开招标施工单位，甚至还为了买到便宜的建材，越俎代庖地当起了义务采购员……一直到8月14日。

　　其实，在滩头小学的这4年，章东仁始终就是这么快节奏地运转着。

　　学校条件不好，老师积极性不高，他一个一个聊天鼓励，根据特点重新排出一个“最佳组合”。

　　学生水平参差不齐，他调整了正常的教学进度，早晨和中午专门安排值班老师对基础差的学生进行免费课外辅导。这些没报酬的辅导课，他章校长第一个带头上。

　　四年前，滩头小学在邵家渡街道的6所小学里排倒数第一，如今，综合评定已经能进入前三了；以前，滩头小学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如今，这个小学里的学生已经能在临海市的小学生讲故事比赛中获奖了——你可别小看这样的奖，在当地就相当于站上奥运会领奖台。

　　不光是在滩头小学的4年，当老师的这33年中，章东仁一直是这样“成绩出色”。他1978年开始当老师，6年后就成了校长，前前后后在5个乡村学校里待过，只要和章东仁共事过，说起他来，都是一个“好”字，工作好，待人好，对学生更好。

　　章东仁还曾有一个“掀学生饭盒”的故事。

　　农村孩子中午一般都在学校蒸饭吃，不过孩子太小，有的时候淘完了米没加水就把饭盒放进蒸笼了，结果中午没了饭吃。章东仁看到了，记在了心里。

　　从第二天开始，章东仁就开始留心学生的饭盒，经常去一个一个打开来看，水放少了加点，水放多了倒掉点。

　　妻子陈美春很有些“嫉妒”：“很多时候，老章对自己的女儿都没这么细心。

　　如今，章东仁终于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好好歇歇了，虽然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办完。

　　就在章东仁离世之后，女儿章凌霄陪着母亲回到家中，想给爸爸找件好点的衣服穿上，结果翻遍了衣柜，也找不出一套像样的新衣服：“都没套好衣服穿走，我那个时候想想真遗憾，可后来出殡的日子，来了那么多他的同事、朋友，曾经的学生，我觉得爸爸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来源：钱江晚报